最恨冬日游，无处杏花满头寻少年，又该何处风流？
一、
云水山上熙熙攘攘，甫一落雪，众生灵便赶着来贺岁，我躺在榻上欲睡。师父一把揪起我，指着缓缓挪动的小白猪言：“瞧见没？你现在便就是这般样子。”
我愣愣地看了半晌，猛地拍了师父的腿，师傅疼得茶杯里的水晃了出来，我一脸期待地问：“可是白了？”
师父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你这脸皮，也忒厚了。”
我扭着屁股愰回榻上：“要说这脸皮厚，瞧瞧门外那位。”
段子玉一身红衣立在雪里，青丝划过脸颊，尚沾着些落雪，远远瞧去出人意料的好看。他身后便是好多个大大的红木箱子，里头全是珠宝首饰，这些东西说是为娶我而下的聘礼，看起来甚是财大气粗。
他这前来提亲也不是头一糟，我数着他来提亲的次数，硬生生数完了两只手。此时又瞧见他来，我饶是再厚的脸皮也觉得烧得慌，奈何他一脸郑重，口口声声说着非我不娶。
这段子玉原是一只乌龟，得了点化，渡了仙劫，祸害完了人间之后便去祸害天庭了。想着与我也不过前世遇过，爱过，如今却是这般不肯撒手，着实让人无可奈何。
我叹了口气，随后托着虚浮的步子走近他，耷拉着脑袋问他：“我若与你成了亲，生出个王八可怎生是好？”
段子玉愣了半晌喊我：“阿白。”
我看了他许久，然后吩咐：“躺下。”
段子玉便乖乖躺下，白白的雪映着红玉似的他，我有些忍不住，直直扑了上去。将耳朵枕在他胸口问他：“呆子，我这么重都可以扑倒你了，你可还要娶我？”
段子玉愣了愣后言：“是我自己躺下的。”
我突然忆起，那年冬天，也是如此，我站在雪地里看着大雪淹没自己，我的段子玉就站在门里头看着我，却不肯走近我。
我笑了笑从段子玉身上爬下来：“你还不如我的大黄暖和。”
我走进屋子里关了门，再也不瞧他一眼。
我是云水山的山神，师父是个仙术高超的老头，具体叫什么上仙来着，我给忘了。总之前来贺岁的大都是冲着他来的，我当时拜师成功，左不过因为我不小心瞧见了他洗澡，他怕我到处宣传，因而收了我，毕竟，长相白玉却又腿毛颇厚的上仙是不多的。
师父教了我许多东西，我只学会了两样，一样驾云，一样骂人。但因着后台较硬也便混了个山神，管着山上众山灵，也算逍遥得意。
只是小仙终究是小仙，怎配得上得了上仙之位的段子玉，且先不说这地位有别，不是同一个物种也是我心中过不去的结，毕竟没有谁想一不小心就生出个王八来，这样，也太丢我师父的脸。
打发完了贺岁的人之后，我便滚去与我的大黄一同睡了。夜半的时候，大黄舔了舔我，我被他扰醒，嘟囔着骂了句笨狗。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瞧见段子玉放大的脸，确切地说是一只放大了的乌龟的脸，我能认出他是段子玉是因为，我曾经抱着他睡过好多觉。
我一个激灵起了身，师父在烛火摇曳处看我：“啧啧啧，这蠢蛋以为你失了记忆，跑去禁地寻药，瞧瞧，变王八了吧？”
我瞪了师父一眼，将段子玉翻了个身，看着他四脚朝天的扑腾，随后挠他痒痒。半晌我放过他之后，他有些得寸进尺地扒着衣服往我衣服里头爬。
师父恨恨地把他揪了下来：“色心这么重，难怪讨不到媳妇，真是丢王八的脸！”
我瞥了师父一眼，将段子玉接过来问：“这可怎么办？”
师父瞪着眼睛笑得不怀好意：“煮着吃了吧，听说乌龟可是大补。”
我提着段子玉的腿将师父赶出了屋。
二、
我本是不大愿意养着段子玉的，奈何师父看着段子玉两眼放光，我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把段子玉扔到锅里煮了。
段子玉大约在我这里住了半年，某个大雪落山的午后，他伤势全好，恢复了人形。他一身红衣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笑着打开了门：“伙食费总共三千两，交了你便可以走了。”
他二话不说又化作了原形，我愣了半晌，戳着他的壳骂：“你这王八，还真是王八！”随后便提着他的腿扔了出去。
段子玉在雪地里滚了两圈，随后化成人形站起身，看着我眼眶泛红，我哼哼笑着关了门。
再见到他，是在我的亲礼上。
十里长阶，红毯绵延，屋里山里，红灯盏盏。我穿着大红喜服，师父坐在堂上，一身盛装显得喜气洋洋。与我成亲的是隔壁山头的一只黑熊，本该五大三粗的物种，却生得白白净净，身形消瘦，看着他，我总是想起弱柳扶风这四个字。
段子玉闯进来的时候，我攒了多年的钱备的茶盏桌椅全成了碎末，连着我身上的喜服也被他凌厉的掌风劈了好几半，只留下白色的中衣。我看着眼前的景，一肚子火蹭了上来，冲着段子玉吼：“段王八，你陪我钱！”
我师父许是太过惊诧，听闻我这句话竟是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段子玉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胆肥的竟是理也不理我的话，拖着我便往外走。
我争不过，只好由着他走，直到见到那面我再也熟悉不过的矮墙，我才收了脸上的怒意，笑意盈盈地看他：“呦，你这是苦海无边，良心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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