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扶隐本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高坐云台，身着华服锦衣，俯瞰人世间，不懂民间疾苦。
他长得一副神仙模样，即使再狼狈也保持着良好的教养，这样的人怎么能说出这样自暴自弃的话来。姜邈简直不可置信。
她费力的撑起身子，盯着郗扶隐那双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不是废物，不要这么说自己。”
“我这样，还不算是个废物吗？”
郗扶隐盯着自己一双已渐渐呈扭曲状的双腿，讥笑道，平日里温和淡漠的脸上，挂着一丝刻薄。这是姜邈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尖锐的模样。
抿了抿唇，姜邈叹了口气，她往后蹭了蹭，靠在车边，给自己找个挂靠，主要是她能感觉身体越来越酸软。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救你吗？”
郗扶隐一愣，没有回答。那天姜邈本不打算救他，这一点，他很清楚。
“我这个人很自私的。”
说着她笑了笑，但目光却变得艰涩，
“我救你是为了自己好过一点。”
郗扶隐怔怔地看着她。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了，姜邈索性就敞开了来。
“你还记得，那天我埋得那三个人吗？”
郗扶隐点点头，其实那天他的状态并不好，长久饥饿和脱水，让他已经陷入了昏迷的状态。
是姜邈一铲子一铲子的挖土惊醒了他，这才有让他抓住机会，抓住姜邈。所以对于这件事他可谓是印象深刻。
“记得。”
“其实那天我撒了谎。”
姜邈直愣愣地看着火光，那日的景象再次冲入脑海，丧失人性的灾民，可怖的神情，被生吞活剥的马匹，一幕幕恍若昨日的事。
那三张脸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清晰。
“那三个人是被灾民活活打死的，就在我的眼前。那些灾民抢了他们的水和粮食，生吃了他们的马。
对他们的尸骨弃之如敝屣，我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做的是正确的，我不应该冲出去当英雄，我连自己都保不住。我的一时仁慈并不能救他们，只会暴露我自己，多死一个人而已。
可我过不了那道坎，我很痛苦，很愧疚。我觉得自己自私懦弱又虚伪。
而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出现了。
姜邈看向郗扶隐，“若是换一个时间我可能真的不会救你，可是你出现的地方和时间太巧了。
我没有理由，拒绝救你。”
姜邈白着脸，笑了笑，“你看这是老天要你活着。”
“就仅仅是因为这个？”
郗扶隐觉得荒谬。
“当然不止。”
姜邈说，“我说过我很自私的。”
姜邈撑了撑往下滑的身体，
“你我相处了这么久，你那么聪明也看出来了。我不是这里的人，我在这里没有户籍，没有路引，谁也不认识，也找不着路。
别看我现在救了你，一路艰难险阻的，命都要豁出去。可一旦入了城，一切都会不一样，你身份贵重，相信解决我的问题对于你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的事。”
说着姜邈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郗扶隐：“所以我们现在是相互成全，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相互成全？”
郗扶隐垂眼眼睫喃喃自语。
“别说什么废不废物了，最起码，你还救我好几次。”
姜邈最后一句话，像是含在喉咙里一样，囫囵地不清楚。
姜邈实在有些撑不住了，她扶着发货的脑袋，满身的疲惫，身体间或有种麻痹感。
蜘蛛的毒素并没有排干净，有一部分进入了她的血液，虽然不致命了，但也很难受。
不是废物吗？
郗扶隐听着这话，怔怔地愣在原地，半天都不回过来神。
“郗扶隐，我头疼，我想休息了，你别多想了，现在好好活着才是头等大事。”
姜邈一双眼，似闭非闭，身体撑不住已经滑到地上。
郗扶隐见此，也顾不得再去想之前的事，连忙扶起姜邈担忧地问到：“你怎么样？”
姜邈嘴轻轻动了一下，用着气音说：“我想睡觉。”
“好，你睡，我会守着。”
姜邈耷拉着眼皮，应了一声：“嗯。”
下一秒便坠入黑暗了。
姜邈昏睡了过去，身体没了支撑便会往下滑，无法，郗扶隐只能僵硬得把人揽在怀里，让她靠着睡。
随着姜邈陷入昏睡，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良久郗扶隐长叹一声，看着怀里的人，眼里满是复杂。
这个姑娘，跟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
姜邈睡到半夜身体就烧起来了。
起先郗扶隐并没有发现，姜邈睡后，没过多久他捱不住也睡了过去，只不过睡得并不踏实。
半梦半醒之间他只觉得怀里像是抱了个火炉越来越烫，最后察觉到不对睁开眼时才发现人已经烧得满脸通红。
一见自己把人照顾成这样，郗扶隐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了。
他手足无措地抱着人，感受着手里烫人的温度，眼里有着自责。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有些慌了。
周围寂静无声，因为白日里的沙尘的原因，天上的月亮被彻底遮住了，看不见月光。不远处的火堆干柴也燃烧殆尽。
郗扶隐急切又茫然地看着周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察觉到怀里的人难耐地动了一下，红通通的脸蛋上出现了些许痛苦的神色。
郗扶隐惊醒般看着姜邈，他抿紧了唇，平日里平澜无波的眸子里出现了无助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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