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校核方式, 对于皇帝本人倒是一个不小的考验，毕竟连续阅览数人赋文也十分耗费体力。
然而，姬午晟显然没有打算耗费体力，她打了一个哈欠, 便吩咐国子祭酒：“嬴爱卿, 你陪朕一起阅览试卷吧。”
国子祭酒连忙拱手, 匆匆趋至姬午晟座下, 二人围在一起细细校核了一番。
“嬴爱卿, 咱们也算是看了一道，朕心中已经有了几个人选, 你且说说你的意见。”不过一会儿，姬午晟耷拉着脑袋，询问国子祭酒的意见。
“臣愚钝, 纵览数尺赋文，只觉其中四位的赋文不相上下, 但最终的意思还须陛下来定夺。”国子祭酒顺着意思道，双手奉上了四人的试卷。
姬午晟满意地瞧了瞧这四份赋文，顺驴下坡地道：“嬴爱卿，朕恰好与你的意见不谋而合。”
于是国子祭酒一一拆解开糊封, 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公布四人的名字。
“晋国公骠骑大将军之女姜夕，金陵人氏, 年十九。
“晋国公骠骑大将军之女姜洛, 金陵人氏, 年十四。”
国子祭酒连拆两封, 倒是让座下诸人吃了一惊, 没想到四个人中就有金陵姜家的一对姐妹。
就连姬午晟亦皮笑肉不笑地赞叹了一句：“姜夫人可真是养了一对好女儿, 委实让朕羡慕呐。”
“秦回雪, 蜀中人氏，年十九。”国子祭酒继续念道，另一边利落地将最后一册糊封拆掉，素手轻轻拂去上头的封泥，“最后一位，正是犬女嬴沈。”
说罢，早有侍人将四份赋文糊裱起来，贴在屏风上公示，以防止出现四年前那样李代桃僵的事情。
“还请陛下定夺三甲。”国子祭酒拱手道。
姬午晟却似是早有预料，幽幽地啜饮了一口茶水，尔后才道：“咱们大周今年可谓是人才济济，写出的锦绣文章叫朕眼花缭乱，朕竟分不出哪个赋文更好些了。”
国子祭酒却是愣了一下，她素来体察圣意，却不知道陛下这回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四篇文章已经选出了，就算是陛下随意排顺序，底下的士子都断不会有所计较。
却听姬午晟幽幽地道：“可是入朝做官，可不止需要文章做得好，更要有执事之才，会做实务才行。”
姬午晟的话一出，底下学子不禁议论纷纷，就连姜洛都不由得侧望了旁边站着的姐姐与秦回雪，只见她们作为夺冠热门，也都手足无措地愣在了那里。
姜洛微微垂眸——
陛下这话说得虽然没错，但是她们来科考的时候，也没人告诉她们考这个呀！
就好如训练了几年的士兵，待上了战场才告诉她们是要去绣花儿的。
“不若你们四个加试一场，便以京畿附近的商税为题，既能为国分忧，还能校验你们治世之能。”姬午晟又徐徐说道，“谁提出的意见更加切实可行，谁便是当科状元。”
“陛下……这……”国子祭酒面露难色，道，“这四位中还有年龄十分小的，自小生在繁华绮绣之间，恐是连银子都没见过几次。这会不会对她们来说，太过不公……”
姬午晟却是冷哼了一声，道：“嬴爱卿，先祖设立科举是为了选贤任能，光是会读书，却不能为我大周治理的书呆子又有什么用呢？”
姜洛听此，只觉得膝盖中了一枪——
陛下是不是在针对她呀？
自古以来，科举都是为了选出后备人才。被选上后，须在翰林院修撰一两年，然后调去京外历练几年，才算是完全成就了人材。
现在陛下想要拔苗助长，让一群初出茅庐的士人去调整赋税，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殿上乌泱泱一众人都想不明白，但是国子祭酒已经替她们触了这个霉头，谁也没胆量再问下去。
姬午晟见无人异议，便轻轻地翻手叩桌，道：“那便这么决定了。”
-
同兴当铺内，掌柜却委实为难。
“这位公子，我们这里实在没有您要的那枚玉佩。”同兴掌柜连连拱手，“已经过了数年，那枚玉佩也早已过了赎期，还请将军莫要为难。”
陆修端立在柜旁，头上戴着薄纱帷帽，身上一身华贵的紫衣，只出声求情道：“这枚玉佩实在很重要，烦请多留心些。”
那掌柜的听此，不由得叹息道：“既然这玉佩这么重要，为何你却把它当了呢？”
陆修听此，一时哑口无言。
他从怀中摸索出另一枚玉佩来，只见那玉佩也是羊脂材质，上面细细地浮雕着牡丹花纹，虽然与之前那块略有不同，但见雕工材质，俱是上品。
“我可用这块来换，或者其他什么都行……”陆修将手中那枚玉佩放在了柜台之上，尔后又道，“掌柜的您开个价钱，我们江南军只要付得起，便不会吝惜财力。”
那掌柜的听此，便又拱手道：“小的哪儿敢为难军爷您？我们这些商贾都指着江南道的漕运，只是那玉佩在很早之前就卖给了别人，我们这里也变不出来另一个呀？”
陆修听她如此说，便又问：“可有当时的凭据？”
那掌柜便从柜台下寻出了一册厚厚的账本，扉页上面还积着一层淡淡的灰。
“我们卖出去的时候，也没做什么凭据，只有个买主的签字。”掌柜舔了舔手指，将账本翻到了其中一页，示意给陆修看，“小的昨儿已经给她们看过了，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花儿来。”
光凭一个真假难辨的签字来找寻买主，可谓是水中捞月，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陆修轻轻凑过去，只是略略瞧了一眼，一双狭长勾人的狐狸眼微微眯起，赭红色的唇微微扬起，道：“哟，这不是老熟人么。”
那页上虽然签了个“王富贵”这种平庸常见的名字，一看就是刻意掩饰的假名，但那字迹陆修却是省得的。
这字迹娟秀而又稚嫩，正是十四团练写下的。庆王殿下一直都极宠爱十四团练，十来年间，十四团练已经逐渐成了庆王殿下的心腹，也不光是伺候床笫之事。
为了更好地替庆王殿下办事，十四团练便也学了几分文墨，庆王殿下虽然为他延请名师，但十四团练对书法之道却并不大精通，只不过是学了个皮毛骨架，并未曾苦练过。
上辈子，因为二人都是成人后才念书学字，两个人倒互相讨教过几句，陆修在军中也时常与之书信往来，怎么能不熟悉他的字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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