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在下着。
柳行露拄着长枪，浑身上下一枚一丝力气，双眼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周围麦田的气味让他入迷，可越是吸入他就越是咳嗽。
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口中咳出，他知道，这次是真的真要死了。
无所谓了，今日与简鬼一战，他意就是赴死。
这也是为什么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主动发起过进攻的原因。
简鬼一步一步向着柳行露走去，埋藏在心底的心事缓缓讲出。
“许多许多年前，有个红衣女子，他身边有个孩童。”
“原本二人相依为命，虽然过得是颠沛流离的生活，但总归是快乐居多的。”
“可后来，有个除魔卫道的修士...”
“够了，不要再说了。咳...”
柳行露将简鬼打断。
“是简非雪对吧...”
简鬼愣住了，简非雪这个名字在东域，是一个很不起眼也并不出名的一个魔修的名字。
像这样的魔修，东域至少有成千上万个。
简非雪也是他姐姐的名字。
踏入修行之后简鬼在东域只打听到，简非雪是一介散修，师门不详，因其杀人夺宝被冠以魔道之名。
其余关于简非雪的信息一概全无这么多年，简非雪甚至一个算得上是朋友的人都没。
简鬼知道是什么原因，正道之人兄妹二人避之不及，魔道之人更加如此，当时的兄妹二人只不过是小人物，夹缝中求生存的可怜人。
实际上，简鬼与简非雪在一起长达八年，她的所作所为，简鬼是知道的。
说简非雪是魔修无可厚非，散修何其艰难，有些时候形式与大环境如此，弱肉强食而已。
可不管别人怎么看，那始终是他的姐姐，是将他抚养长大的人。
就是简非雪这么一个不出名的小人物，柳行露竟然知道？
简鬼走到柳行露身旁，冷冷说道。
“你竟然还记得。”
柳行露从怀中拿出一个绣帕，擦了擦嘴角血迹。
“咳，我杀过很多魔道，可以说，我也跟你一样，一辈子都渴望复仇。”
“唯独那一天，的事情，我不会忘。”
“当时我将妹妹安顿在南域之后，无家可归四处流浪。”
“听闻附近有魔道盘踞，于是我便动身前往。”
“我清楚的记得，当时简非雪只是玄境而已，我本以为杀她易如反掌。”
“当时玄境的她竟然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斗力，很难相信她当时只有玄境七层。”
“她全程都没有逃走的打算，只因她身边有个孩童。”
“最终她还是敌不过我，她死了，你活了。”
简鬼就这么静静听着，握着长鞭的手背青筋裸露。
“当时你为什么不杀我。”
柳行露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当时...咳咳...简非雪就算是死，也将你护在身后...我想起了我的妹妹。”
“我当时在想，要是有人要杀柳九漾...我会不会也这样，明知不敌依旧死战。”
“而且，那时的你跪在简非雪的尸体旁，像是失去一切的眼神，我体会过...”
“我当时...根本不敢看你...”
简鬼一脚向着柳行露拄着的长枪揣去，脸上瑕疵欲裂。
“你放屁！”
没了长枪的支撑，柳行露马上栽倒在地。
这时简鬼才发现，原来，他竟然伤的这么重！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柳行露仰面朝天，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咳...其实...你不用杀我，我也要死了...”
简鬼向发了疯一样怒吼。
“谁干的！”
“这样的话我的复仇还有什么意义！”
“你说话！”
柳行露缓缓说道。
“可不管怎么样，能够看到仇人身死，也是大快人心的一件事...不是吗...”
“来吧，杀了我，趁我还有一口气。”
柳行露艰难的将手中的长枪递给简鬼。
“你我此后都不必再为仇恨所缚得到解脱，来吧...这是你应得的...”
简鬼接过长枪，看着倒在地上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柳行露，一时间百感交集。
自己这么多年的刻苦修炼为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吗...在仇人本就将死之际才得以复仇？
那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算什么？被仇恨缠绕这么久算什么？
命运像是给他开了个玩笑。
就为了这早死一天，晚死一天的分别吗？加上之前他支开了穹明仙宗一行人，这复仇更像是施舍，让见鬼丝毫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而且...他的仇人为什么死的如此洒脱，理想中的求饶与恐惧似乎并不存在。
简鬼深吸一口气，不管如何，攥紧长枪，猛然刺下。
弥留之际，柳行露喃喃的道。
“呐...手刃仇人的感觉...如何？”
不待简鬼回答，柳行露的生机就已经散去。
“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已成为尸体的柳行露，简鬼捂着脸发出狂笑。
笑着笑着，泪水与雨水在脸上一同落下。
在一片麦田里，简鬼折断已经百年的仇恨画上了句号。
夜晚，仙药宗，苏辰窝在屋中，外面雨势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了。
突然，一身黑衣的简鬼提着已经死去的柳行露路，来到了湖边。
“嗯？”
苏辰一惊，而后极速冲出屋子，呀呀等人紧随其后。
简鬼面无表情的冲苏辰问道。
“柳九漾在吗？”
苏辰看着生机全无的柳行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对柳行露没什么好感，屠村事件苏辰可不会忘记，当时若不是顾忌柳九漾，只怕柳行露之前就死在苏辰手里了。
但这时再看柳行露的尸体，心中又有一番别样的感触。
柳九漾待在屋内，突然心口一阵刺痛，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等到见到了柳行露的尸体的时候，柳九漾险些昏了过去。
简鬼从她的眼神之中看出了绝望，悲伤，以及...刻骨的仇恨，一时间他有些不敢再看柳九漾。
简鬼之前幻想过。
他幻想将柳行露的尸体，带到柳九漾面前，看对方仇恨的眼神。
只杀了柳行露还不够！他也想让仇人的亲人像他一样找他寻仇，一辈子活在仇恨之中。
哪怕最后他被仇人的亲人所杀也在所不惜！
如此一来，他的复仇才算彻底成功。
只是...这种想法刚刚升起，就被他扼杀在了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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