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胖脸色凝重，把一张纸笺递到顾七弦手里。
“已派人去了，这是她留下的，相爷请看看。”
“若想见你母亲，卯时初在相府后门登车！”
字迹规整，一看就是出自法万象之手，虽然顾七弦和他素未谋面，但彼此知根知底，对方的字迹自认能够一眼看出。看来，法万象偷偷摸摸到了京城，只是，京城管辖已经十分严苛，他是怎么进来的？思虑间，书斋门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宫人疾呼：
“顾相！顾相不好了！三皇子不见了！”
今上膝下有三子，除开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三皇子乃悦嫔所出，三月有余，尚在襁褓。几乎瞬间猜到这是法万象的动作，顾七弦赶紧收拾进宫：“悦嫔呢？如果没记错，皇上答应在此月吉日晋封她为妃，赐居芳若殿。”
“悦嫔娘娘急得直哭，但……”
太监脸色微妙，“顾相您还是亲自进宫去看看吧！”
事情的大概很快被顾七弦弄清楚——
悦嫔千氏，其实是呼延族人。
及笄那年，她和当时南下巡军的今上李擎在一出山贼屠村的意外中相遇，因可怜其身世，李擎将其留在身边伺候。她聪慧伶俐，两人很快处出感情，因其身世卑微，她之前在李擎王府中一直只是侍妾身份。
后来，李擎登大宝，她被封贵人。
诞下龙子后，终于跃居为嫔，甚至有望晋妃！
千氏既感念于今上的照顾恩宠，又舍不得已在掌心的荣华富贵，所以开始不想听法万象的调派。然而，老谋深算的法万象当然早有安排，察觉到最近惶惶不可终日的她准备向李擎自白以求儿子活命，立刻启动暗棋掳走三皇子。
要从皇宫带走一个孩子不容易，但法万象根基深厚……
御书房里，悦嫔脱簪待罪，以额触金砖哭求：“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您要杀要剐都可以！但臣妾求求您救救灏儿吧，他才三个月啊！法万象所求不过是呼延独立于靖国，只要皇上允许，他定会把灏儿平平安安送回来，求求您了，皇上！”
“你这是要朕当千古罪人吗？”
李擎脸色沉黑，“呼延本是靖国辖区，若在朕手上独立出去，日后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朝野上下和后世史官又将如何评论朕？悦嫔，朕一向觉得你懂事善良，万万想不到……你心甘情愿为那贼子所用！你若早些和朕坦白……”
“臣妾错了！臣妾错了！”
悦妃的头磕得砰砰响，“可是皇上，灏儿也是您的血脉啊！”
“你先回宫，朕自有定夺。”
说罢，李擎失望看了眼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示意垂手侍立一旁的顾七弦入内间说话。等外面安静下来，李擎立刻看向眉目冷飒、官袍一丝不苟的的年轻男人：“幸亏你早有安排！可知道他们现在何处吗？三皇子可安全？”
法万象北上，早在顾七弦的掌握中。
听过悦嫔的哭诉，他也知道是法万象是怎么进得了城。本想着在其进城前一网打尽，谁知他的动作倒是比预计的快了很多，而且……一想到鱼知微义无反顾的消失掉，他锋锐的薄唇畔悬着一丝丝苦涩，“皇上放心，三皇子很安全，只是……”
“只是什么？”法万象这颗讨厌的钉子，李擎早就想彻底拔除了！
“没什么。”
顾七弦压下唇角，“臣立刻带人过去，一定带三皇子和法万象的人头回来！”
行踪几乎都在掌握的，顾七弦的人很快确定法万象一伙人躲藏在东城区的闹市中。夜色四起，禁军铁骑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包围东城区，虽然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看这架势，其它地方的百姓们纷纷闭回家中。燕御年随后也来了，带着惊羽。
这时，法万象带着保命的三皇子和鱼知微出现在最高楼的窗户处。
“传说中的顾相，百闻不如一见，当真一表人才！”
男人的中等身材牢牢躲在抱着婴孩的鱼知微身后，即使百发百中如燕御年，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角度。他递给惊羽一记“随机应变”的眼神，换上夜行人的他们避人耳目从左右两边分散。待他们消失，顾七弦这才走出马车，立在车架上冷望过去：
“过奖。法前辈来京城一游，本相自当亲自接待，方不负神交如此之久！”
“哈哈哈，顾相好气度。”
法万象狂笑，手里淬毒的短弩从后稳稳抵住鱼知微的心脏，“今日一见，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原本冷情冷心的鱼知微为什么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除开秀逸绝伦，顾相的口才果然也是相当了得！只是不知顾相，在你那位后娘……”
“你错了。”
火把把周围照得很亮。
即使隔着不短的一段距离，顾七弦也看得出鱼知微神情空洞而绝望。探子回报说法万象明明有带着她母亲黎雅上路，如果见到人，她为什么一幅这样的神色？难道……心微微往下沉，顾七弦冰冷扬声，“鱼知微并没有被我迷得神魂颠倒，若是，她怎么会不顾一切去你身边？不过……”
锐利视线森冷投过去，顾七弦并未流露一丝一毫的心软：
“你以为凭她和那个婴儿，能威胁到皇上和本相？”
“这可是李擎的亲骨肉！还有这个女人，你应……”
“你确定这名婴儿是皇上的亲骨肉吗？至于她……”
顾七弦负手如松，终于给了鱼知微一记冷淡的眼神，“法前辈觉得本相会同情并可怜一个奸细？美人计这招很好，你选的人也不错，只可惜你的对手……本相我从不吃这一套！传本相令，弓弩手准备，禁军准备，本相今日必拿法万象的人头呈圣上御览！”
话音甫落，羽箭如飞。
法万象没想到婴孩会被掉包，还想去求证那个婴孩究竟是不是……
他回头失神的一瞬，木然到如雕塑的鱼知微忽然一个侧撞！
把他撞得一趔趄的同时，她抱着婴儿从窗口跳下！
嗖！
法万象对着她的背影发射弩箭，隐藏暗处的燕御年和惊羽在万箭齐发中掠身过去。而这时，看到鱼知微极速下坠，但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翻了个身，把婴儿牢牢护在胸前的顾七弦，瞳孔骤然收缩，脑海里则不由自主浮出很久前在花城和汉县的种种——
那一天，她换了新的襦裙，鬓间别一朵寒梅；
那一天，她舍身相救，差点命丧黄泉；
那一天……
心脏从猛地激跳到似乎停滞瞬间。
顾七弦清楚，从此以后，只会徒留些许“那一天”，再也……
再也不会有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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