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杜先生道,“我已经让弟兄去对面别墅给您的兄嫂送信,定不会慢待您,也请他们放心。”
婉凝本十分忐忑,听他如此说,反而突然安稳下来,心想,杜家是何等门庭,小杜先生又是何等人物,想必方圆几里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他这么坦白说,自己便“既来之则安之”吧。
婉凝这时笑道,“我这是第一次单独赴宴,家兄家嫂总有些不放心。”
小杜笑笑,做了请的手势,请婉凝到里间饭桌前坐下,刚坐定,便有穿着中式绣花衣裤的丫头端着洗手盆、毛巾走过来供他们洗手、擦手。
杜家思南路上的这家公馆少有女仆,这是为着婉凝可以从容些专门调来的。
婉凝擦完手,大方地跟丫头说了道了声“谢谢”,便听小杜先生道,“家母和几位姨娘都是吴县人,家里的厨子也是从元和请来的,顾小姐请尝尝是否地道。”
婉凝这才顾上看桌上的几道菜,松鼠鳜鱼、船鸭、碧螺虾仁、炒三白、太湖莼菜并蟹黄面,全是姑苏名菜,婉凝微微颔首,等主人家动筷子后才起筷。
小杜这时又示意站在旁边女管家,女管家走到外间差人把已经拨好的大闸蟹蟹肉端进来,又给小杜倒了一小盅花雕,给婉凝倒了热姜茶,道,“蟹肉寒,姑娘喝杯姜茶慢慢吃。”
婉凝对女管家感谢地笑笑,小杜先生这时又起筷道,“顾小姐请用。”
小杜可能担心婉凝不自在,一直让女管家为其布菜,婉凝享受着贴心的优待,又客气对小杜先生道,“上次共济社的事,多亏了小杜先生解围,婉凝这里以茶代酒,多谢了。”
她怎么不知道,那日小杜驾临启明,全然为着搭上排面唱大戏,震慑另有所图的人。
她这么聪明识相,惹得小杜心里一喜,还想逗逗她,“既是感谢,以茶代酒怎么行?顾小姐总要陪我喝一杯的。”
婉凝少有喝酒,酒量自然也不好,可既是她挑起的事,便也示意女管家给她倒一小盅黄酒,小杜先生这时举起杯,笑道,“顾小姐微抿一口便好。”
婉凝的性子小杜从旁处倒也了解过一二,可眼前她如此豪爽,也让他有些始料未及,仰头喝完一盅酒,也见她仰头一饮而尽,追逐着她这样的动作,眼神所到之处尽是欣赏。
“听闻顾小姐原是中医大夫,如今主理共济社,不知是如何打算的?”
“家父是中医师,顾家原也是世代行医,到我这里算是险些断了香火,前有位好友邀约安排,让我到他诊所里问诊,便也算是没辜负家父的教诲。共济社本是二嫂贝爱玲女士发起的,我去上班之后却也发现了其中乐趣,如今共济社开设了三间分社,便也难停下来了。”
“匡扶弱小,授之以渔,顾小姐颇有侠义心肠。”
婉凝腼腆一笑,“却也担不起侠义二字,现在世道不太平,若能帮的上一些,便帮一些。”
“顾小姐熟知医理,想必跌打损伤药都是信手拈来。”小杜夹了一口虾仁,不经意道,“我这里有笔生意,不知顾小姐是否感兴趣。”
小杜先生哪里会费着时间专门款待她一个小女子,谈及“生意”,她却更加放心了,她也不故意放下筷子,一边吃着三白一边听他道,“公司弟兄多,免不了摔打,受了伤总要用药的,你若有好的方子,以后便都从你这里订。”
婉凝不曾想生意从天而降,脱口而出地拒绝道,“小杜先生说笑了,我从未开过药厂,恁大的供货量,想来是供不上的。”
小杜又道,“共济社恁多的人手,药皂做得,药怎么做不得?若你想做,明天牌照便送到共济社去,若需要场地,现在我便送两个仓库给顾小姐。”
婉凝却顿感有些受宠若惊了。
“在下不才,操持不得这么大的事。”
小杜这时笑道,“顾小姐不必妄自菲薄。侬的头痛药甚是有效,家母每每偏头痛,全靠你的药方。”
婉凝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竟为杜夫人看过诊,还勉强表现着淡定道,“小杜先生真拿婉凝说笑了。”
小杜也觉得自己颇有些急躁,又解释道,“先前给三鑫供药的药厂,最近日本人入股太多,我们也是不想让外人赚中国人的钱罢了。顾小姐若能应允,也算是功德一件。”
怎么是功德之事呢?三鑫售卖鸦片,开赌场,逼良为娼,用药医治青帮门徒,是什么好事?
婉凝倒也不为难了,只是重复那一句,“国人的药厂那么多,总有可以供药的。”
小杜想到婉凝会主动拒绝,却没想到她会当场拒绝。凭着三鑫公司“盛名”在外,她真不怕当下会被逼迫难堪吗?
小杜又让女管家倒了一盅酒,又问道,“老鸭汤可好了?”
女管家这时命让把老鸭汤端上来,端汤盅的两个女孩都是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身宽大的小袄、长裤,朴素大方,婉凝细看着两个女孩,竟觉得有些面熟。
小杜这时又道,“先前你去调查过的育婴院,现在是三鑫公司控股,适龄的女孩子,底子好的安排到梨园学戏,乖巧听话的到公馆帮工,聪明念过书的送去女校读书,学了会计写字,以后到百货帮忙。总归都有正当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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