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贝麟透过启明二楼的窗子往街上看,卖青团和小馄饨的都出摊了,一会去三民路之前,一定要吃上一碗小馄饨再说。张远东看着手上摆弄着金色镶宝石打火机的贝麟,心下竟也升起许多郁闷,唐树屏更是抖抖烟袋,敲打着桌子,又连咳几声道,“黎小姐,侬这么尽职尽责写报告,我们要感谢你的。但你刚从日本回来,很多事情不甚了解,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本末倒置,侬还要多下些功夫了解时局形势再做安排。”
黎安东前往日本后,启明便没有再召开过法务事宜专题会。过年各家诸事繁多,缓一缓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开春后迟迟未开,股东们对黎安东和黎氏律所的意见便多了起来。
安汐这次回国本是计划之中的事,可偏巧兄长临时出行日本,过了年,又将旅游转成“旅居”,确实有不可靠之嫌,黎家小姐更像是临危受命,为兄长收拾烂摊子来了。
安汐这时并未接着唐树屏的话继续解释,她等唐树屏说完,又继续分析启明的业务现状,并重点说明几项欠款可以通过法律手段追讨。
张远东这时也耐不住,直接道,“安小姐有心为启明追讨损失,其心切切,我们要道一声感谢,可你毕竟在外太久不了解现状,一会还要去参加市政大楼的开工仪式,刚才说的事情,有空再议吧。”
安汐虽早就做好不被理解的心理准备,却着实不吃过这么大的憋,原先不论在家里还是学校,三菱公司还是日本内阁,她说话、做事,大家周边的人还是习惯让着她的。
她忍不住别过头翻了个白眼,却正被贝麟收入眼底,贝麟没想到,这小姑娘看着年岁似是比他还要小一两岁,却满脑子实行新经济、新方式的大道理,不仅有理论,还会理论联系实际,只不过是对国民政府缺乏一些了解,但这可以通过走访和观察短期内弥补。想到这,他突然觉得黎安汐都比在贝宅初见时更可爱了。
贝麟的脸上滑过一丝不经意的笑,接着又用小臂砰砰文琮的小臂,文琮立刻会意了些,这是要让人发挥一贯作用:和稀泥。
文琮便笑着看看左手上的表,道,“时间确实不早了,看来要暂时休会先去三民路了,黎小姐,我们周五早上八点再约吧。”
安汐这时感激地对文琮笑着点点头,道,“既然诸位都有要事要忙,那我们今天就先进行到这里,我回去也多实际走访和查一些资料,争取让周五会上的报告更图文并茂、浅显易懂些。”
贝麟觉得安汐真有趣,“图文并茂”、“浅显易懂”,言下之意不是她的报告不接地气、不符合实际,而是想法先进,几个老顽固不好理解。这点倒也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安汐言罢就要告辞,贝麟还坐在长桌旁手上玩着金色打火机,文琮小声提醒道,“你还不去送送黎小姐?”
贝麟则不以为意,“送什么送,她自己开车来的,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还用呵护?”
文琮笑话他,“你这是什么理论?我只消说让你客气客气。”
文琮送黎安汐出门时正碰上婉凝,他们商量好的一起从启明出发,到三民路上参加仪式。
婉凝见安汐脸色极差,大概就明白许多。
她让文琮先上楼收拾东西,自己便拉着安汐的手陪她往下走,道,“启明的股东年龄各异、背景各异,所考虑、在意的事情不尽相同,向来是有分歧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安汐被婉凝说中心事,笑着点点头道,“哥哥之前不告而别,是在挑战启明股东们的信任,如今他们有这样那样的想法实属正常,我没什么好伤心难过的。”
婉凝拍拍安汐的手让她更安慰些,又站在街口挥着手目送她开着车子离开。
文琮等人下楼时,见安汐的车子刚刚开走,贝麟小声对文琮说,“她们这才见过两次面,便这么要好了。”
文琮笑着调侃他,“婉婉一定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贝麟“呵”了一声,径直往文琮车子走,还是张远东喊他,“贝麟,你来和我们坐。”(不要打扰人家小两口)
贝麟道,“我今天不开车去,都是因为文琮盛情邀请我坐他的车。”
三民路、五权路、世界路、大同路四条干路的交汇处,是上海特别市政府大厦所在之处,整个建筑工程始于1929年,又在1932年初把“一二八运动”停工,后又因为诸多原因搁置了工程,到了1933年春,工程才又开始复建。今日上海市政府在大厦工地召开复工仪式,副市长亲自出席,邀请了政界、学术界和建筑圈子的多位贤达参与活动。仪式由上海市政府工程司主理人主持,先请上海副市长发言,而后是项目主设计师章大酉发言,发言致辞后还有剪彩环节。
文琮和婉凝站在观礼台上,想起1930年他们站在工地上,听章大酉拿着他的规划图纸,侃侃而谈,竟有些恍惚,谁能想到,国民政府极为支持的“大上海计划”在执行上竟是如此的艰难。
剪彩后的交流会上,BenjaminChen、陈深、赵雋等建筑师协会成员与文琮一起向章大酉敬酒祝贺,章大酉虽过了不惑之年,却仍旧意气风发,鼓励协会成员们不要对时局失望,也不要因为没有机会而放弃。Benjamin和赵雋此时都已把主业放在高校教书育人上,1932年,时局动荡,许多原计划开工的项目最终夭折,上海建筑业仅剩的资本又大多流入了外籍建筑设计师的口袋里。章大酉项目的再次启动对于这些建筑师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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