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再让我送他最后一面吧。
越前龙马如是说。
……
少年堕堕于深渊，神魂俱毁。
他自死亡女神海拉为他编织的错觉中醒来，又在错觉中流着眼泪永眠而去。
……
魔女桄双手合十，素白纤细的手指拂过以阿尔泽的全部神力凝聚而成的暗金色小珠子消散化作金色细屑的纷纷扬扬，她冰凉的指尖掠过浮光跃金的一抹晨风。站在她对面的越前龙马鸦黑色的羽睫下鏖金璨璨的瞳眸一瞬不眨的盯着她古井无波的姣好容颜，他手指攥紧，这场被他以过往情谊相挟的等价交换压在他心头难以喘息。
越前龙马看着他面前的阿桄一点点蜕变成他最为熟悉的模样。魔女漂亮惊艳的亚麻色长发卷起漩涡幻化为漆黑，被诅咒的绯色瞳眸里落进旭日未升却已显现的光辉，粼粼眼波里是时光刻下的缱绻倦怠。付出再次沉沦于尘世的代价，魔女桄，或许说人类黑川桄，将徹的灵魂从阿尔泽的神力中分离，从海拉的欺骗中拽回神识。
绯色瞳眸丧尽辉色变得黯淡无光，魔女违背等价交换所付出的代价比想象中还要可怕，而她要背负着可谓是惩罚的代价继续前行万亿光阴，彳亍一人。
越前上前揽过那从深渊带回的全然死气的破碎灵魂，勉强维持成形的魂魄沉睡着。越前倾身看着那张已是永眠的，徹苍白无色的面容。这样脆弱，这样寂寞。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徹的决绝竟如此狠戾，越前想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时候，想着他已经顶替这他的身份躲在树荫下懒洋洋的那时候，想着他各种各样的那时候。他如何也料想不到，在自己的未来时间点再次向前延伸的这时候，曾经以漠然与冷虐做保护色的徹竟落得如此境地。
他们的灵魂曾是那样的相像，可是如今却已是千差万别。
沉沦尘世的桄裹着黑色的长袍消失在了风里，即将迎来日出的东京湾，即将迎来白日的东京大桥上只余越前龙马与他怀里无声无息仍然沉睡的灵魂。越前龙马望着已经浮浮鱼肚白的海平线，他想起他还可被称作人类时被阿尔泽带去看日出的那天。
从纽约到日本东京大桥上看日出。
以阿尔泽的能力，万千公里的距离也不过是眨眼间。以这种半炫耀半证明自己神明身份的方式，越前龙马只记得那时心中的惶惶，那时的景色如何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事隔经年，他再一次回到东京大桥等待日出，他的心情平和而沉稳的，光景又冷又美。他坐在高高的桥架弓梁上，被海水浸湿的衣服已经被他以神力烘干。枕在他怀中阖眼而眠，无声无息的黑发少年还没有醒来。越前却已经可以想象，当那双黑眸睁开时，眼底所流转的若星如影的碎碎光辉。他静静的等待，手指拉过少年冰冷的手指，紧紧握住。
越前龙马就这样，在等待中，见证了天际等待黎明时的战栗。
星星一一掉陨下去。牧野汛溢着朝露；风带来的温慰是冰冷的，似乎模糊的生命滞留在梦里。他这人类的身体，本应被黎明的凉风吹来的困乏倦怠的脑袋，昏沉却又是充满着清醒的。鏖金瞳眸里盛开着绚如夏花的热烈，目光却静籁无声的追随着白日的归宿。等待万物在暗色中沉闷又盛茂的创生。直到他看见晨曦泄露在树叶的每一齿缘。
然后，天就亮了。
那一瞬间——
越前龙马所得到的最大幸福和温暖也便戛然而止在与这即将到来的白日相分割的沉沉海水中。
“……徹君。”
越前龙马的声音似乎漂浮在云端上，他喊怀里醒来的少年名字。如他所想，那双睁开的漆黑阒静瞳眸中浮动着明亮。
“天亮了。”从沉睡中醒来的黑发少年侧首，他并没有回应越前龙马的呼唤，只是望着天际那片璀璨耀目的锦红金葵斑斓交映的辉色。
晨曦明亮的日光招进他的眼睛里，那黑瞳泛起涟涟水色，他黑色的短发不一会儿便也被旭日的光芒照的暖洋洋的，苍白无力的面容上半晌漾出一抹浅浅笑弧。之前他还想着不知道能不能够再看到他最喜欢的，那日月交错同辉时的瞬间。颜色清冷的月光揉进旭日东升于海平面的金光大盛，依偎着白日而存在的明月消散，热烈而绝望的那一瞬间。
月亮的青光在这时隐灭于黎明曦色之中。
“徹君……”越前龙马抬手抚上他冰冷的脸颊，紧握着他的手的越前龙马注视着他良久，才从缄默中发出声音。目光从那绮丽日轮的眷恋中抽离，徹回首抬眼看着他眼前那张最为熟悉不过，越前龙马精致的面容。他淡无血色的唇畔再一次勾起一弯漂亮弧度，他从越前龙马那白皙的下颌线弧边际窥视的到越前龙马的骄傲。
“越前君。”他努力回以无声的微笑，他身上使不上一点力气，甚至连说话发出声音都很是艰难。不过不要紧，他看着越前龙马的脸，余光又望见那天际东升的旭日，觉得自己此时像是森林中最为寻常沉默的一颗树，安静的沉睡在自己扎根的泥土中，安心又恬然。
“谢谢。”他闭了闭眼睛，晶莹透亮的一颗眼泪从他眼角滑落。
越前龙马有着一双比他所拥有这具身体时更为粲然的鏖金色瞳眸，他想，他望着那片灿金色除了问候外再无他言。于是，他的目光重新落到了远方的白日上。他的意识已经从死亡女神海拉那虚幻无实的梦境中回笼，他原本该被束缚在那梦境里永生永世的颓然痛苦下去的——越前龙马又救了他一次——就算越前龙马不说，他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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