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池的回答把蓝瑟噎住了，他平生教过无数学生，还没有遇到过这一种不按常理说话的年轻人，更从不知道“怎么办”的回答，可以是“看着办”。
这个孩子在野教里摸爬滚打长大，经历甚为复杂，虽然与他相处不多，蓝瑟也能感觉到，张凤池城府甚深，为人阴沉，说话永远都带着几分语焉不详的意味，喜怒更是不形于色，叫人摸不着头脑。
蓝瑟五味杂陈，蓝涣虽然也很深沉难测，但行事并不阴毒，张凤池却格外多了几分阴毒之感，总是阴沉沉的，令人不寒而栗。
张凤池见蓝瑟沉默不语，面色郁郁，不免念起了孟瑶的好，有孟瑶在，绝不会有“尴尬”二字的存在。
他用扇子骨敲敲手心，正要说几句场面话自己找个台阶下了，再溜之大吉，以免更添尴尬，蓝瑟忽然问道：“你弟弟，是不是你叫人丢进河里的？”
张凤池又愣了一会儿，微微抬手，接了几片雪花在手心，漫不经心地道：“哪个弟弟？”
蓝瑟口中吐出两个字：“阿华。”
张凤池耸耸肩，眼神闪烁了一下，抬起下巴，说道：“这个问题，我不是已经回答过阿娘了吗？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蓝瑟定定地盯着他看，说道：“和我没关系，和你母亲有关系，你为什么要把她逼疯呢？”
张凤池原本微微带着些笑意的脸骤然沉了下来：“她不是我逼疯的，她是被阿华的老子打疯的，不要把什么锅都扣到我头上，你爱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一概不承认，您老也别多管闲事了，回姑苏好好养伤避避风头，才是正理。”
蓝瑟平静地道：“我管你，不叫管闲事。”
张凤池眯着眼睛看了蓝瑟一会儿，有些无奈地低头哼笑一声，双手一摊，无所谓地说道：“随便你，反正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你要管我，先问问蓝宗主同不同意，他正和姓聂正较着劲儿呢，岂能容这点小事坏了他的大局。”
他面上一副任君来去的神情，心里却烦透了，暗想老子从前虽然没爹管，但自打成人以后，爱干什么便干什么，讨厌谁便弄死谁，快意逍遥得很。现在你倒来摆爹爹的威风翻旧账，当真是可笑，真把老子那些光辉事迹都托出来，你怕不要活活气死去。这顽固不化的青崖君怕是要缠上我了，需想个法子，早早摆脱了他为妙。
毕竟是亲爹，打不得骂不得，实在难以下手，恐怕还得孟瑶出面，把他劝回姑苏。
这时一个穿着卷云纹家袍，相貌清雅的青年修士款款过来，那正是和蓝涣同辈的蓝氏本族子弟蓝潇。
蓝潇走到蓝瑟面前，微微一颔首，有礼地道：“青崖君，门生弟子正等着宗主和您训示。”他又见张凤池也立在屋檐下，迟疑地道：“这位兄台是？”
蓝瑟还未说话，张凤池已抢先躬身作揖，笑着说道：“在下是从天子岭来的无名小卒，哈哈，不打扰两位了。”说罢，不等蓝瑟叫住他，自己转身就匆匆走了，留下蓝潇一头雾水地立在那里。
蓝瑟叹口气，看着面前纷纷扬扬的雪花，坦然对蓝潇说道：“他是我的儿子，算来，是你的堂兄。”
蓝潇立即惊呼了一声，但他究竟是受过严格礼仪规训的蓝氏子弟，立即收敛了神色，却也一时半会儿不知再说些什么才好，蓝瑟并未娶妻，又何来的儿子，此刻既然有儿子，若是没开玩笑，只能是私生子了。
他自幼没少受蓝瑟的教导，素来尊敬他的德行，乍然听见这个匪夷所思的消息，虽然不便言语，但瞧着蓝瑟的目光，不免流露出些许失望。
蓝瑟也不以为意，继续淡声说道：“曦臣他另有要事，今晚大约是无暇顾及其他了，你们先用饭吧。”
蓝潇疑虑地道：“这……弟子们千里迢迢而来，听从云梦江氏的调遣便罢了，却见不得宗主的面，难免心中不安。”
蓝瑟道：“兰陵金氏也听从云梦江氏的调遣，宗主也确实在此压阵，有何不安？”
蓝潇说道：“金宗主，江宗主都已在堂内主持大局，安排统属，独缺咱们姑苏蓝氏的宗主，难免军心不稳。”
蓝瑟沉吟一番，说道：“他离开之前，嘱托我代他暂管事务，还是我来罢。”
蓝潇颔首，欲言又止，蓝瑟看他有话憋着，问道：“你有话说？”
蓝潇低下头，不敢看蓝瑟的眼睛，说道：“宗主……是不是和敛芳尊在一块儿？”
蓝瑟道：“这你就不必问了。”
蓝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三叔，你有所不知，门生们……私下已在议论了……现下不要说是蓝家的门生，就是咱们本族子弟，也难得见到宗主一面，族中都在议论，说宗主他被敛芳尊所迷，已无心族务，还在云深不知处大兴土木，扩建居所，行为很是荒唐……宗主再不露面，恐怕……人心更加涣散，要不……我去叫宗主出来？惹他不喜便不喜吧，劝他几句也是好的。”
蓝瑟摆摆手，说道：“曦臣若是无心族务，又怎么会奔波到天子岭上搭救我呢？还有忘机身上的麻烦，曦臣也是尽心尽力地在为他处理善后，他现下有些……身体不适，明日待他休养好，你们便能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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