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中朱鸾微与内侍核对明日前往太庙的事宜；殿前, 老臣也陪着如意重复祭奠先祖的步骤。
“拜, 起——再拜，起——拜、二拜、三拜, 起。好，陛下记准了。”宗正笑着不断点头，对小皇帝良好的记忆力十分满意。他拢着袖子道, “一直都听人说陛下好记性, 没想到匆匆练了两三日的流程，陛下居然记得一点不差。明日出行，陛下身边有管理祭祖事宜的老宦官, 便是一时有什么记不清楚也不要慌乱, 他们自会提醒陛下, 陛下照做即可。”
“多谢宗正。”如意感激道谢。
老宗正呵呵笑了几声，老怀甚慰的说：“先帝忙于政务, 除了年节时候少有前往太庙祭奠的时候。臣虽然体谅先帝忙碌, 却也难免遗憾，到了你皇上兄, 登基说要一切从简，可‘简’得连去一趟太庙都不记得了, 老臣失望得很。本以为陛下无人教导，年前想不起去太庙走一遭，陛下就说过了重阳节立刻过去, 老臣哪会不高兴呢。”
如意真心实意的回答：“朕幼年不得宠爱, 只有几位老嬷嬷照顾我, 衣食住用皆不如人。老嬷嬷们更只是寻常女子，无甚见识，朕侥幸被送去进学——朕知道朕学来的没几句是对的，但若未曾识字，朕连诸位平日讲解的内容有何深意怕是也不能知晓——后来又能鸿运加身得此高位，一定是祖先庇护。”
宗正听得心里发虚，跟身边明相对视一眼，惊叫道：“什么，宫中老嬷嬷送陛下入学的？宫里哪有什么学堂！”
呃，等等……
宫里好像还真的有学堂来着，就是那个给、给犯错了的小太监“讲道理”的地方，主事都是官宦人家犯错被罚没入宫，在宫里混了几十年也混不出头的没本事人。那群人前半生富贵，后半生矮人一头，志向郁郁不得伸展，年老的时候性子颇为偏颇尖刻，对前去受罚的小太监动辄非打即骂。
陛下，就在那种地方读书识字的？
陛下不是文太后亲侄子，文太尉亲外孙子么？
即便文夫人早早没了，若非有人专门针对陛下，陛下在宫里也不该过得如此凄惨啊。
宗正回想起文太后曾经一门心思推小皇帝上位做龙椅的急切模样，心中发寒。
他脑筋转得飞快，终于想到一个原本觉得不可能，现在却觉得极有可能的情况——文太后该不会一直欺上瞒下，故意虐待陛下，想要将他养成个废物，预备着在皇上兄身子骨不行的时候推上前，然后自己垂帘听政吧？
对了，文太后当时可是因为坐在比陛下还高的位置上而被明相指着鼻子大骂过的！
这个念头忽然跳入宗正脑子里，他脸刷一下白了。
想到自己带着一群族老曾经接受文太后释放的善意，宗正忍不住在心里感激列祖列宗让他们还没昏头懵脑的仗着永安帝年纪小就胡作非为。
宗正被吓出一脑门子的汗水，匆匆回了如意一句：“是啊，真是列祖列宗保佑。”
随后，他飞快扯着明相从永安帝面前消失。
到了背着人的地方，宗正面色煞白的靠在墙上，抖着手擦汗道：“明相可看出什么不妥的地方了吗？小老儿怎么瞧着陛下好似过去在宫中过得很不好似的。”
明相短嗤一声，语带嘲讽，“难为宗正了，如今才看出来。”
宗正强自找理由说：“陛下是先帝的亲儿子，老夫不在宫中，难道还能什么事情都对着不亲近的堂侄问么？再说，你想想，燕王、卫王、康王、皇上兄，哪个不是拜到大儒门下受教导。先帝没几个儿子，老夫哪能想到先帝和文太后都不管陛下呐。”
他说着额头有出了一层冷汗，觉得衣衫都被汗水打湿，湿乎乎的黏在身上，浑身不适。
明相摇头苦笑，“若非猜出陛下在哪里，跟着谁学的，你当我们几个老家伙为何每天都去静梧斋前堵着陛下，整天掉书袋。幸亏陛下年纪小、悟性好，又肯虚心受教。文太后真是害人不浅。”
宗正联系起进出咸阳宫每每见到凤鸣宫和太极宫的情况，试探的说：“所以，文太尉才会让重兵把守太极、凤鸣两宫？”
明相摇摇头，平静道：“怕是另有内情。”
宗正马上说：“既然不是咱们该知道的事情，老夫绝对不多问。”
说起来，宗正实在不是个好活，每次出面除了婚丧嫁娶这等常规事情，就是哪家的哪位祖宗又惹祸，来进宫询问该不该问罪的烂事。现在宗正若不是年纪老、辈分高，又不爱管事，怕是早被弄下去了。
因此，对于宗正一辈子行事谨小慎微，明相没一点意见。
听了宗正的话，明相点头低语：“劳累宗正明日陪伴陛下，多多指点了，我等外臣，入太庙不便。”
“明相放心，老臣明白的。”宗正与明相又客套了几句，二人顺势分别。
日落月升，明相慢慢走在深宫之中，他视线望向东方，摇头低笑：“紫宸大盛，怕是天命所归，无可抵挡。”
巧合，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巧合多了便是天命，而人算不过命。
不管文太后和皇上兄过去和现在还有什么计划，只怕都会功败垂成。
明相慢悠悠的踱步回了惬志书怀歇息，第二日与其他早早入宫随侍的大臣随永安帝一同用了早膳，在天光大亮前动身，出宫直奔咸阳宫外二十里的太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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