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
这会儿宿舍里只有五个女学员。
宿舍窑洞窗下，冯君趴在桌子上，用铅笔在黄草纸上写着文章；陆小莹跟她坐在一条条凳，趴在桌上看着书。
李秋月双臂平举拿着一本教材，站在她的床铺前看着。
冯君划了一行字，抬头冥思苦想了一下，在纸上又写起来。
李秋月举书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书页发出“哗哗”的响声。
陆小莹回过了头来，道：“哎，秋月，你那样就能看个书，小心别把书扯了！”
李秋月咬了咬嘴唇，道：“没事！”
她“嘘”了一口气放下了书，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陆小莹回过了头，对冯君道：“你吃完午饭回来就写呀写的，到底还有多少？”
冯君微笑道：“最后这一点再改一下！”
她又拉掉了一段，写了起来。
陆小莹低头看起书来。
冯君微笑着放下了铅笔，道：“写好了！”
陆小莹扣上了书，高兴地道：“是吗？”
她拿过了那两页草纸，道：“先让我看看！”
陆小莹举起草纸，轻声念起来：“昔日秦地，为十三朝之古都，人们常知强盛者如西周、秦、汉、隋、唐，其余如西晋、东汉、新、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亦集一时之繁华——”
冯君已站起来，将桌上的手电筒拿了起来，又将铅笔装到了口袋道：“回来你慢慢看，先陪我到政教处去一趟吧！”
陆小莹道：“行！不过稿子我先装上，我都说了我要做你第一位读者！”
她把稿子叠好装进了口袋。
两人出了门。
宿舍内的李秋月又咬着牙平举起了书。
.
冯君和陆小莹来到政教处的窑洞门前。
政教处的木门虚掩着。
冯君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里面传来了一声“进来”。
冯君推开了门，和陆小莹走进了政教处。
冯君随手闭好了门。
政教处陈设很简单，两张破旧的桌子对拼在一起，桌上放着文件和书报。里面那张桌子坐了一个四十左右的清癯男子，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在看着；外面这张桌子背对着她们的是一个年轻人，戴一副圆片近视镜，正低头写着什么。
挨桌的东墙上挂着毛主.席和列宁的画像；西面墙上挂了一个信袋，就是一块上面缀满大小口袋的粗蓝布；里面套间东西两边墙下支着两张床，土坯垒得床身，上面放张旧木板，木板上面铺了一层干草，上面的薄被叠得整整齐齐。
两人走到桌前，冯君将电筒放到了桌上。
清癯男子手拿着文件笑道：“原来是小冯和小陆啊，你们昨晚去李家坡那个村子，情况怎么样啊？”
冯君道：“报告宋主任，情况很好，据初步动员统计就有二十多个人愿意参加呢！”
宋主任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笑道：“噢，成绩蛮大的嘛，两个人这么快就完成了别人一个班的任务！”
冯君微笑着和陆小莹对视了一下，陆小莹低下头笑了一下。
冯君道：“不过，因为老乡们来抗大上课有种种不便，初步决定将扫盲班放在老乡家里！”
宋主任道：“很好啊！你们这种深入到群众当中办学的方法效果不错，方便了群众，也解决了教室不足的问题，咱们辛苦一点不要紧！我要给抗大别的大队讲一下，或许以后在别的事情上也可以借鉴这种方法！”
他又道：“你们还有没有学校支援的地方，比如说黑板！”
冯君道：“黑板不用做，群众的积极性很高呢，主动要给我们做黑板呢！”
宋主任微笑道：“是群众主动要做的，不是你们要求的？”
冯君道：“不是我们要求的！”
宋主任微笑道：“那好！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课呀？”
冯君道：“准备明天晚上就开课，每天晚上七点教到九点钟，礼拜六晚上歇一晚！”
宋主任点头道：“这就要辛苦你们俩个了，不但要备教材，而且两个女学员来回要走夜路，这样吧——”
他一指对面的年轻人道：“我让小张再带一个男学员每晚陪你们去，保护你们！”
冯君道：“不用了宋主任，那条路我们现在已经走熟了，不用牺牲别人宝贵的时间陪我们了！”
陆小莹也道：“是呀，我们到抗大学习完还要上战场打鬼子呢，我们又是信仰的布尔什维克，夜路上的鬼也不信，宋主任你说，这两样鬼我们都不怕还怕什么呀！又是在咱们边区政府，更不用担心了！”
宋主任一听哈哈地笑起来，道：“哎呀，你这个小陆啊，说起话来真有意思！”
他道：“那行，就尊重你们的意思！”
宋主任把条凳往后挪了一点，坐直了道：“你们现在都是学员，给别人还没有讲过课，面对的又都是成.人，要放得开、放开胆子！你们要跟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就管不好一帮大人！”
陆小莹站正道：“报告宋主任，我们一定拿出八路军学员的气势来当好教员！”
宋主任笑道：“好，好。”
他又道：“我给你讲一下毛主.席给工人上课的一则事例，你们也可以从中借鉴借鉴——”
坐在对面桌子的年轻政教干部小张也停下笔，好奇地抬起头听了起来。
宋主任道：“一九二一年，毛主.席到江西安源煤矿，在煤矿工人夜校给工人们上课，煤矿工人平常的劳作都很辛苦，又都劳累了一天，再加上有的工人对文化课也不太重视，说‘我们都是凭力气干活吃饭的，学认字念书这些斯文人的事干什么，瞎耽误工夫！’那天毛主.席一进教室的门，就看出了个别工人有这种情绪，所以他一站在讲台上没有讲课，而是先说道‘我有一个问题不懂，想问问大家’！工人们一听，咦！这个教员竟然有问题要请救我们这些大老粗，都一下注意力集中起来，想听听先生要问什么问题，毛主.席说‘我进来的时候，看到院子廊下桌子上摆了个关公像，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哟？’工人们回答说‘那是关圣人像，我们每天下井前路过的时候都要拜一拜，保佑我们平平安安！‘主.席笑着说‘看来大家都是热爱学习的，怪不得这个夜校很顺利地办成了！’工人们一听都有些不明白，很好奇，主.席又说道‘关公不但骁勇善战，而且勤读诗书，象你们供的那个关公夜读春秋、后架上插青龙偃月刀的塑像就是出自关公在曹营的典故，曹操夜半在隔壁听到关公朗朗的读书声，起来窥看了一下，一见关公右手抚髯左手捧书的画面，不禁也称为天人，后人有诗赞道，神威能奋武，儒雅更知文，天日心如镜，春秋义薄云；可见我们这里的工人都是有志气的，只知死读书，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文弱书生我们不能学，只知出苦力给资本家卖命的莽夫我们也不愿当一辈子，我看你们是都想象关圣人一样做个能文能武的好汉！’主.席一番话说的教室里掌声雷动，一下调起了大家学习的积极性，主.席呢，趁热打铁给大家上课！”
冯君和陆小莹笑着互相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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