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奴才亲自跑一趟。”马堂行了礼,抱着拂尘一溜烟就出去了。
朱翊钧见身周除了胡冬芸,再没有旁的人了,才轻轻撩起帐子,只露出一条细缝来,刚好能让他一人看见。
里头躺着的,是一个太监,面色潮红,显是得了什么急病的模样,有些神志不清。胡冬芸为了装得更逼真,还让他换上了朱常溆爱穿的朱红色单衣,这样便是太医搭脉时,露出衣服也不会被怀疑。
朱翊钧细细看了看,觉得这太监不仅和朱常溆年纪相仿,长得还有几分相似。他朝胡冬芸看了看,心道,这个太子妃,倒是个会办事儿的。还是小梦会挑人。
胡冬芸绞着帕子,“父皇,太子……怎么样了?面色可好些了?”
“朕瞧着可不像好。”朱翊钧死死皱了眉头,“得让太医来了才知道。”
胡冬芸跺跺脚,“太医哪里能……”
话说一半,就听外头传来女子的哭喊声,是二人极为熟悉的声音。
郑梦境在刘带金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进来,“我的溆儿啊!”
太医紧跟在她后头,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的模样。
郑梦境一下扑倒在榻边,隔着帐子伸进手去摸里头那人的手,“昨儿个还好好的,怎得今日一下就病倒了呢?溆儿,你快瞧瞧,是母后来看你了,你可醒醒啊。”
“皇后,你来做什么。”朱翊钧将她扶起来,狠狠瞪了一眼马堂,“一点事儿都办不好!有什么用啊你!”
马堂委委屈屈地侧立在旁,这能怪他吗?前脚刚到翊坤宫门口呢,后脚就听见里头皇后大哭大喊着要上慈庆宫来。要说这翊坤宫的耳报神还真多,也不知道是谁报的信。
这宫门才刚开不久呢。
“陛下,你可千万要让人救救溆儿才是。”郑梦境死死抓住朱翊钧的衣襟,“他自小就不是个身子强健的,方出生腿就不行了,后头又染了天花。这老天爷到底想磋磨他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头?还是本宫前世做的孽,全都报应在了溆儿的身上。”
她从朱翊钧的身上滑倒在地,一下下地拍着地砖,“有什么不是,只管冲着我来便是,何苦要让溆儿受这份罪。他才几岁?就要这般揉搓。”说着竟哭得厥了过去。
刘带金赶紧上前,掐了郑梦境的人中,好一会儿才叫人悠悠转醒,嘴里犹念着“溆儿”。
“还不快上来给太子瞧瞧!”朱翊钧冲太医发火。
马堂趁着太医犹豫不敢上前时,先往前走了一步,小声提醒道:“陛下,这……快到视朝的时候了。”
朱翊钧一脚踹在他胸上,大喝:“没见太子病着吗?!去,今日罢朝。”
马堂被踹得一时没站稳,往后跌的时候,后背正好撞在了桌角上。他也不敢喊疼,只带着一头冷汗向朱翊钧磕头认罪。
“还不快去!”朱翊钧朝他挥挥手,根本不想多搭理。
马堂磕了个响头,赶紧跑了出去,连地上的拂尘都忘了拿。
跌坐在地上的郑梦境一见太医要靠近床榻,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将人一把推开,指着他们厉声道:“昨日不是才给太子看过吗?不是来报给本宫说太子没事儿吗?怎么就一晚上,太子就病成这样了?!你们给本宫说清楚!”说着说着又哭上了,“看看太子现在的模样,你们昨日怎么就没瞧出来呢!”
刘带金在一旁低声安慰,劝道:“娘娘便是信不过太医,可也得让人给太子看病不是?总不好耽误了太子的病情。”
“说的是,是得给太子治病。”郑梦境抹了泪,在刘带金的搀扶下站起来,带着哽咽朗声道,“去,差人出宫,给本宫把李建元叫进宫来为太子诊治!”说着狠狠瞪了一眼太医们,“一群没用的!”
太医们站在一处,惶惶然不敢说半个不字。他们面面相觑,心里头也纳闷,昨日里,可是有两位太医给皇太子瞧过的,的确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啊,半点儿征兆都没有。
不过急病,向来都难说。
太医们垂手而立,心里越想越害怕,尤其是昨日那两个给朱常溆搭过脉的,只觉得头晕目眩,等会儿就会被下旨连同家人一起丢了脑袋。
殿里头登时一片安静。
胡冬芸大着胆子,走到郑梦境的身边,低声道:“母后,李御医入宫还得有些时候,不然……就先让太医给太子瞧瞧?”
郑梦境不让太医近前,就是生怕会露陷。每次给宫中贵人们搭脉,所有的脉案都会记录下来,放在太医署里头,一查便知。这实在太容易暴露了,郑梦境不过拿儿子的命去赌。
胡冬芸向她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推了推她,劝道:“母后,就再信太医一回吧。”
郑梦境细思片刻,觉得这儿媳也不是没谱的人,又将目光转向朱翊钧,见他也没有反对,心中就有了数。她清了清嗓子,“行吧,就让他们先看看。”不过保险起见……“昨日给太子瞧过的那两位就不必了,谁知道会不会再弄错第二回。”
那两个太医赶忙跪下,泣声道:“臣有罪。”
郑梦境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看也不看他们。
太医们商量了片刻,最终推了资格最老的那一位出来。
郑梦境看着那老太医颤巍巍地走近榻边儿,将帐子拉开的时候,心都快提到嗓子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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