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首长跟天底下所有的父亲都差不多, 我是一个习惯把感情埋在内心深处, 轻易不会抒发的人。
他对自己孩子真切的感情, 往往都表现在关键关头的一些的决定上, 比方说, 关戎想去戍边, 他不同意, 关戎不愿意待几年就回来，他不同意。
但是这一种性格的人又往往会教出同样深沉内敛的孩子，他们不轻易表达, 在与父辈意见相左时，往往反应激烈。
其实两个人的出发点都是好的，不能说谁对谁错, 但是不对等的交流让他们存有心结, 而情况往往会随着时间的更迭更加严重。
关戎跟关首长就有这样的问题。哪怕时隔多年，今天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 也仍旧能看出两人之间深深的芥蒂。
贺程程能够猜到关首长准备跟她说什么, 刚刚跟着他走到书房外面, 就先迫不及待地说：“爸, 我会帮你好好劝劝关戎的。”
关首长愣了下, 朝贺程程笑了笑, 进到书房后，递了一份很厚的红包给她，说：“你们年轻人思想和我不一样了, 说要旅行结婚, 不办喜酒，我们作为家长，只有支持。不过有些东西呢，还是不能丢，红包少了点，主要讨个彩头，一定要收下。”
贺程程他说的这么情真意切，只好收下，说：“谢谢爸。”
关首长说：“之前已经跟你爸妈已经吃过一次饭，不过还不够正式，等下次你们度完蜜月回来，咱们一家人再聚在一起吃一顿，虽然说不请外面的人，但是家里面的人还是要多聚一聚的。”
贺程程也是点头：“我爸爸妈妈他们也正准备过来请你吃饭呢。”
关首长又问：“听你爸妈说，你们俩已经领过证了？”
这种事情还要通过其他人的转述才能知道，贺程程觉得有点可悲又有点可怜，点点头：“也没过去多久，反正都是那么一回事儿，什么时候想去领就去领了。”
关首长笑着，说：“没想到你们俩最后真的还能成啊，这是关戎的福气。”
贺程程不好意思，低头看着台上的一块镇纸，说：“关戎对我其实也是很好的，不仅仅是他的福气，也是我自己的福气啊。”
关首长问：“你是不是已经搬去他们那边的家属院了？”
贺程程点头：“领了证之后我就住过去了，周末的时候才去房子那边。”
关首长说：“还习惯吗，听说只拿了一室一厅，是不是太小了？”
贺程程说：“两个人住，其实就已经够了，而且房子小一点好打扫，两个人轻松一点。”
关首长很是欣慰：“你这孩子，倒是一点都不娇气。”
关首长推了个椅子过来，贺程程道了声谢，坐到上面。关首长自己坐去桌子后面，把玩着两只核桃。
关首长说：“总觉得那年的春节好像还在昨天，一转眼你们俩都这么大了。”
那年的春节，就是他们父子俩彻底决裂的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个裂痕都没有，一点复苏的迹象。
关首长说：“那天晚上太冲动了，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现在虽然觉得后悔，但是好像没什么办法改变。”
贺程程说：“其实关戎一直都是惦记着你的。”
关首长笑笑：“是么。”他顿了一顿，平静而深沉地看着贺程程，说：“程程，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贺程程疑惑：“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关首长忽然严肃，说：“你回去之后，把我的歉意带给关戎。”
贺程程一怔，听到他说：“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直都活在他哥哥的阴影里，觉得我们爱他哥哥胜过爱他。他哥哥走后，我跟他妈妈感情不好，我工作又很繁忙，也是出于无奈，才把他送到他爷爷家。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做错了很多，其实第一件就是没有把他留在身边，好好照顾他，他性格里孤僻偏执的一面，跟我们的不负责任有很大的关系，送他过去这么多年，唯一的好消息是，他遇见了你。”
贺程程默了默，说：“关戎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们，我想他一定是很想你们的，越是在意，越是不肯提起。以前阿姨给他寄好吃的，他都会宝贝好久，有时间拿出来一看，很多都已经过期了。”
关首长脸色更差，长长叹了口气。
贺程程说：“很难说那个时候呆在谁的身边，才是对他最好，但我知道他在爷爷家里很自在，也很快乐，其实，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吧。”
关首长点点头。
关首长又说：“大概就是因为亏欠了这么多，他长大之后，我才想要竭尽全力的补偿他。没有家长不想孩子飞黄腾达，我比他们，在这方面还要更迫切一点。”
贺程程静静看他：“所以你才那么反对让他去那里。”
关首长说：“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因为有过他哥哥的那件事，我总是害怕他离我太远会出什么事，所以才会有那天晚上那么激烈的争吵。”
贺程程说：“我大概能猜得到。”
回去路上，贺程程把跟关首长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关戎。
关戎脸上带着几分不屑，说：“他既然知道自己错了，怎么不亲自跟我来说？”
贺程程说：“你这个人吧，就是得寸进尺。中国式家长你还不清楚吗，从来都不会跟孩子说我爱你的，知道自己错了也不肯低头的更是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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