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刚刚吃了那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眼前阵阵发黑却又因极致的兴奋隐隐发亮。
李云深。
这是他这一生都迈不过去的坎 ,一而再再而三的败落,几乎已经是他的魔障,除非亲眼看着他死在自己手里,否则今生都不能甘心。
从牙牙学语在父皇膝下争宠,到后来长大后的文武相争,再到后来帝位之争 ,最后他都败了,哪怕他夺得了皇位,父皇还是把玉玺留给了李云深,宗室还是瞧不起他,武将还是怀念李云深——
甚至于后来李云深将他赶出了皇城,犹如丧家之犬一般在这世上逃亡。
好在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一次,他要亲手割下李云深的头颅,提着他的头,叫所有人,心悦诚服。
“皇兄……”
厮杀从清晨开始,朝霞与眼中颜色一致,旭日沾染绯色,山间白雪化作红雨,将整个天地都映成一片血色。
李云深身先士卒。
到底已经失踪三年,手中的虽是亲信,却一直是杨子仪在代他领着,哪怕他曾在战场上威名赫赫,时至今日也都只是传说。
甚至有不少人认为那不过是将军对陛下的恭维,更何况,陛下废了一只手。
——直到亲眼看见他挥刀。
一身战场杀伐积累而下的凌厉杀气 ,不同于杨子仪身上因杀戮过重沾染的血腥之气,那是纯粹刚正的杀气,不退不避,招招致命,只是可惜,那只左手,终究——
不仅是杀伐,就连在山谷中领兵穿梭迂回也是娴熟,被前后夹击断粮多日 ,却还能在袭击来临的那一刻做出最为准确的判断,甚至于游刃有余。
——李云深,向来不是庸才。唯一让人觉得不安的是帝王的神情,杀戮胜利乃至于败走都不能激起他半丝情绪,只是在休整的间隙无声擦拭自己的刀,眼中寒光收敛,压抑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山雨欲来。
他就不该把傻子一个人留在江南,若他的青吾出了任何事,江南所有世族,都要去给他陪葬!
天光大亮时分,凭借天时地利之便,李云深终于被逼到穷途末路之境。
李云霁策马驻足山顶之上,惨白泛青的面上终于露出一丝病态扭曲的笑来,而后那丝笑意越来越大,终于狰狞的爬满了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庞。
太过剧烈的动作牵扯着心肺剧痛,他却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多年夙愿一朝得偿的兴奋已经叫他压下了所有的疼痛。
“杀!”半死之人的嗓音出奇的嘹亮刺耳,失态之下竟然像极了宫中服侍人的太监,但他丝毫未觉不妥 ,声音中的疯狂令人侧目,但仔细听来又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这个世上,最后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他最后的皇兄,终于也要死在他的手上了。
而山谷之中,明明困与死地的人却抬起头来,却并非看向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对手,曾经最疼爱的弟弟,而是看向遥远的崇山峻岭的尽头。
那样不合时宜的,带着不能琢磨的疯狂,缓缓的,缓缓的松了一口气,竟仿佛是笑了。
“青吾,等着我。”
——手中长刀应身出鞘。
而挡在他身前,离他最近的宋城,却在帝王出声的瞬间,蓦地睁大了眼。
只因在那山谷的尽头,旭日初升之地,缓缓的出现了一个身着青衣的身影,逆光而来,恍若幻象。
——可却并非幻象,他身后郑氏的大旗在风中招展,青衫之上沾染血污,身后尸横遍野,残肢断臂堆积如山。
背后突如其来的伏击令本以为胜劵在握的人瞬间面色惨白,胸中气血激荡,竟哇的一口喷出血来。
“谢……谢青吾……”
声音中是掩盖不住的怨毒与歇斯底里。
他就差了那一步,为什么——为什么每次他都差了那一步!
然而此刻并无人关心这位废帝的摇摇欲坠的身躯。
处于某种近乎恐惧的直觉,宋城第一反应是挡在李云深面前。
——不!不能让陛下看见!
他几乎是近乎惊恐的在心中呐喊,可是根本毫无用处,李云深的刀还停在鞘里,人已经抬起了头。
像是心有灵犀,远处的人也在此刻朝他看了过来,那张惨白病态的脸上已经溅满了血迹,手中的剑还在滴落血水,眼中有着他不熟悉的狠厉和冷寂。
谢青吾看着他,许久似乎是想笑一笑,但最终只是别过了头,因为身边已经有刀剑再次落下。
看惯了谢青吾在他面前温顺乖巧的模样他几乎都要忘了,从前的谢青吾是怎样。
那是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能一箭射中他的腿,持刀挑断他的手筋,将他囚在深山之中,不见天日三年的,谢青吾。
郑氏精锐以最快的速度为郑氏唯一的继承者开辟出一条血路,李云霁的两万精锐并不那么好应付,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来,抽调的是一万精骑,若与李云深困在谷中的人马里应外合,胜利不过时间长短的问题,然而——
谷中的兵马根本未曾接应他。
都只是,冷眼旁观。
但李云深根本无暇考虑这些。
他甚至觉得周围的厮杀都渐渐远离,他眼里只能容下不远处那个人,看着他面色惨白,手中偿剑却仍是利落冷静,不断斩杀身边拦路之人,哪怕他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那样一个病秧子,那双执笔拈棋的修长双手,是怎样学会杀人夺命,招招致人死地,谢青吾,到底还有多少是他根本不曾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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