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说一,赤司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悦耳,清澈干净。缓慢的语速更为他酝酿了一份文质彬彬的谦恭。
但她怎么总觉得这话里像是藏着刺儿呢?
听完赤司的补充,迹部总算反应了过来。
他眉角一跳:“所以你是把川名老爷子和赤司家主晾在那儿,自己偷偷落跑了?”
绫子喝口酒,尴尬地笑一笑:“……差不多吧。”
迹部错愕半秒,突然用手捂住半张脸,垂头开始笑。
他的音色较沉,笑音也低低的,在昏暗的空间里缠络着酒气,听起来有点儿闷。
笑了好一会儿,他用刚刚捂住脸的手抚着额头,说:“这确实像你干出来的事儿。”
说完这句,迹部伸手指住绫子,侧脸对一旁的赤司说:“别看这小姑娘文文弱弱的,骨子却比谁都硬,半点千金小姐该有的样子都没。”
赤司终于松快地笑了一下。
“确实。”
“……”
绫子无奈地放下酒杯。
大家好歹是在相亲场走过一遭的交情,谈不上情同手足,好歹也同病相怜。
好端端怼她做什么?
“说起这个,征十郎。”迹部又突然想起什么,“听说赤司叔叔前阵子还让你跟三笠家的小女儿接触了?你们家怎么把你的婚事逼得这么紧。”
赤司一顿,任由自己瘦削的脸被阴影覆住,淡道:“我违背了回国深造的约定,自作主张申上了美国院校的MBA,还得在外头多待几年。”
迹部好笑道:“看来赤司叔叔早就看透了你的心思,想拿婚姻把你人拴住。”
这会儿,酒保将一杯曼哈顿放在赤司面前。男人道谢,指节夹住马丁尼杯细长的杯脚,把杯子摁在桌面晃了晃,没着急说话。
他像是在听事不关己的故事,神色淡然,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你是个擅长面对并解决问题的人。”迹部看着他,低低道,“逃避不该是你的选择。”
绫子一边侧耳倾听他们的对话,一边小口小口地抿酒。
被苦味包裹的甘甜慢慢渗透在橙皮的清香中。
爵士乐在微醺的空气里风情万种地扭动。
迹部和赤司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谁都没能想到,绫子是三人中第一个喝空酒杯的人。
小姑娘摁铃叫来第二杯尼格罗尼,缓缓道:“说真的,我打心底佩服你们。”
“生在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表面看着风光,说到底,不过是被绑架在巨大机器中的一枚机械齿轮,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绫子垂眼,轻轻笑了笑,“但是家族荣耀这种东西,对我而言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我这人吧,胆小又自私,永远没法像你们俩那样大局优先家族先行,我狠不下心那样对自己。”
迹部和赤司好半天都没接话。
半晌,迹部动了动身子,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晃出一支递给赤司,却被抬手回绝了。
“世上最残忍的事不是生离死别,也不是种种求而不得的意难平。”
迹部把那支烟咬进嘴里,微侧头,一手笼住火机点燃。他深吸一口,然后把烟夹在指间,继续说:“而是人类永远无法做到绝对理性,只能让自己无限趋近于绝对理性的状态。这才是悲剧的根源。”
沉默。
迹部看着以自律著称的赤司掂起酒杯一饮而尽。半晌,垂眼,把桌边的烟灰缸勾过来,烟头靠进去,掸了掸。
“本大爷也好,征十郎也罢,祖辈以血脉传承给我们的责任和义务,是我们永远无法割舍的东西。甚至可以称之为先行于我们本身的存在。”
他的声音被烟草熏得有点儿哑:“所以,这一路走来,我们舍弃了很多曾经视作光和热的珍贵之物。”
绫子斜斜地坐在沙发上,抬手支起下颌。
她静静问:“比如网球?”
迹部和赤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苦笑一下,却没有作声。
绫子舔了舔唇边的酒液,继续问:“我很好奇,你们真的愿意以家族联姻为动机,娶一个自己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趣的女人吗?”
“本大爷不会。”迹部答得笃定,“这是我五年前的答案,五年后也一样。”
感受到两双紧盯住自己的目光,赤司一顿,仰头喝空第二杯曼哈顿,对着壁灯打量残留下猩红酒滴的玻璃杯,静静道:“我应该……不会再违背父亲的意愿了。”
绫子和迹部皆一怔,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三人出生在背景相同的家庭,却有着不同的个性和追求。他们早已踏上各自选择的人生岔路,谁都没有资格对彼此妄加评判。
像现在这样开诚布公地说出心里话,不为征求意见,也不为唇枪舌战。而更像是为了与经历相仿之人寻求决心和力量。
绫子重新看向迹部,轻声说出一个事实:“话虽如此,要是个人感情和家族利益产生冲突,你还是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吧?”
这一回,迹部同样没犹豫。
“当然。”
绫子愣愣地看着他,眨巴眨巴眼。半晌,深深叹口气。
她说:“我感觉东京FM应该专门给我们仨开个电台,名字就叫「财阀继承者的深夜访谈」好了。”顿了顿,她又突发奇想道,“或者叫「复仇者联盟」也行。”
迹部:“……”
赤司:“……”
被绫子用没正经的调笑打破严肃的气氛,迹部与赤司无奈地对视一眼,而后各加一杯酒,默默无言地喝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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