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浩气盟也乱了，他带着师母去投隐元会，安定下来再想办法联系。”
“这和天道轩的消息一样，武王城失守，城主失踪了。”青云道。
“所以别转移话题，为什么背着我突然决定要去趟浑水？”无妄折起了两年来收到的唯一一封师父的信，重新翻看起王御史的回复，白纸黑字看了十几遍，字缝里的意思也都看干净了。“轮到你去送死我当寡妇了？”
“于情于理我都得去，我没得选。”
无妄叹了口气，父母被陷害至死一直是青云的心结，如今有了沉入朝堂去复仇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我呢？”无妄抱起胸往椅背上一靠，桌子对面的青云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她真不愿意放他去当官。想想觉得自己不够还无赖，于是脚也蹬到了桌沿上：“你打算把我放哪？”
“朝廷要给玄甲军改制，抽调一部分编成神策军玄甲营，之后重编苍云军，这是文书。”青云把一份手抄的文书推到无妄跟前。
无妄立马把脚从桌子上放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白绢：“我这也有。燕帅和军师他们气了一天了。”
玄甲军早就强得令朝野忌惮，当年安禄山起事只是给了他们趁机削弱的机会；狠削一刀之后苍云虽然势头大不如前，但仍然巍然不倒，江湖上威名甚至越来越盛，那群胆小怕事的人自然要急着想办法把这疙瘩给抹平——改制，把气数全都改尽，就是最好的办法。
好比无法制伏一头猛兽就机关算尽将其耗死，但是将这种方法放在军队上，就显得无比阴险歹毒了。
“所以你……”
“就这样吧，苍云军经不起第二次驱逐了。”无妄干脆地说，“军师也是这个主意。他知道我们这群老兵都舍不得，还特意劝我们说只要玄甲军的名号还在，还记得自己是军中一员，玄甲苍云就还活着；可是他比我师父在军里待得还久，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心情哄我们。”
“青巧怎么想？”
“我怎么知道？你是她师兄我又不是。”
“她给你们军师当学徒又不是给别人，”说到青巧非要来雁门关吃苦这件事青云意见倒是很大，“也不知道你们苍云哪点好。”
“怪我咯——那你觉得苍云哪点好非得跟着我来啊？”
“你说什么？”
无妄表达的本来是“你自己都不知道这里好在哪不也待了两年半”，但是到了青云耳朵里就又多了一层“你喜欢我就跟我来了雁门关那杨青巧也是一样咯”，一种作为兄长的威严被偷偷侵犯的义愤突然爬上了头：“杨青巧看上了谁？”
无妄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里有漏洞，还偏偏把杨青巧和薛萧萧的事给漏出去了。
“我可没说。”见势不好她便把话头往回拉：“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一起入朝去，你从文我从武？”
“嗯。虽然不能共事，但是多多少少能照应一点。”
“那我还不如给你当家养的探子呢。”无妄左手杵着腮歪头端详一本正经的付青云，两年过去了，还是越看越好看，这一定是真爱吧。谁说特殊体质没有真爱，自己明明就是。
“你太能吃了，我养不起你，我们还是拿两份饷吧。而且官员私自养密探有罪，被查出来我们很快就能死后同穴了。还有……”
以前觉得青云啰啰嗦嗦的时候神烦，现在觉得他说个没完也很可爱。
“好吧，”无妄全然忘了自己刚刚还拉下脸来煞有介事要和青云谈判，在桌子底下伸长了脚去勾青云的小腿，“今天下午我就去找军师。”
青云没管无妄，反正是在自己家：“你的部下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现在薛萧萧应该还在薛帅墓前哭呢。”
“杨青巧呢？”
无妄一愣，立马回道：“给军师抄文书啊。”
吓死我了，无妄心想，还好过段时间就能把薛萧萧带走，不然自己生死难料。
开了一下午的会，从苍云堡出来时已经到了黄昏，无妄看着夕阳觉得头晕目眩。
自己应该去哪呢，她不知道，自然也没人告诉她。她想再去看看薛帅，又怕撞上熟人；该回家吧，家里还有一堆头疼的事等着她去想；校场上的兵士们已经在集合了，值守的一批批开始换岗，司空见惯的事情突然看得眼花。她想往远处走，结果溜溜达达一双脚鬼使神差把她送到了广武镇上，到了那条胡同里。
邻居该做饭的都在做饭，间或还有小孩子叫嚷，唯独这家静悄悄的——两年没有人，门上生了一层灰，门轴都锈了。
又是两年没见师父了。
她想也没想就迈进了门，屋里腾起的灰呛了她两个大喷嚏。她在往屋子里处寻，想寻到什么沾染了旧忆的东西，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可是屋子干净得很，在裴子期带薛铁离开时，浩气盟的人已经打扫过了。
她不甘心，拉开抽屉，是空的；又拉开一个，好歹有几张废纸：聊胜于无吧。
天色暗下去无妄也懒得在灰扑扑的屋里找灯，就倚在被薛铁砍出印子的门框上读那几张废纸：一张在算他们的花销，另一张——另一张上无妄看到了她的名字。
“无妄，无灾患，无病祸，安也，宁也”，后面就跟了一大串的名字，威武的也有，风雅的也有，也有朴素的，有的直接被划去了，中间“建安”两个字被画了一个圈，旁边还写了三个小字：“燕建安”。
无妄心里一跳，这是？
下一张纸是薛铁张牙舞爪的手迹，能看出来是信的草稿：
“爱徒铁骨：当年收你时未念及还会有今天，多年来未尽师长之责，薛某深感愧疚。今你年有十九早就应取一字，为将带兵也应有字号相称，我与你师母寻摸几日，定下建安——”
“安”字最后一笔被拉得老长，纸上还有斑驳的墨迹，看起来好像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是两年前的信啊，今年自己二十一，这信终究也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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