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写什么啊？”无妄翻了个身，从头枕美人膝变成半揽美人腰的懒散形状。虽说已经回京有一个多月，箭伤毒伤都没问题了，但她还是借此牛皮糖似的黏在青云身上。
“参你的奏本。”青云抬手将笔尖蘸饱了墨，想了片刻继续写那些乱七八糟的。
“我知道——他们没能在战场上十拿九稳搞死我，回来之后肯定不会罢手，还不如你来把我赶出去。”无妄又不老实地攀上了青云的肩膀，“嗳，下手温柔点。”
青云“嗤”地笑了，拿笔尾点点燕氏牛皮糖的鼻尖：“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
六年来付大人难得笑得这么开心，眼角的细纹都攒到了一起。
“等罢了你的军衔你就赶快离开长安，但是雁门关不要回了，要是闲不住就先去万花谷物色处房子，过几个月我也就能走了。”
“我不想走——我帮你联系隐元会，”无妄像条献媚的大狗一样摇着不存在的大尾巴，“帮你往天道轩跑腿也成啊，只要不是勾心斗角的事情我搞得定的。”
青云真的顺了顺无妄的头顶毛：“乖，需要你的时候我告诉你。”
无妄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回来仿佛从狼狗变成了萨摩耶，恃宠摇着一头不听话的短发往付大人怀里拱。
青云痒痒得拿不住笔：“停下，哈哈哈住手，我奏本还没写完……”
“这是什么？”他捡起无妄怀里掉出的一个白色小布包，上面有几个黑黑的指印，还沾了点血迹；大概贴身被汗水泡过，味道不太好闻。
翻开布包，里面是一小撮细细的长短不一的头发。青云记起来了。
“这不是前年临走时你给我的嘛……想你了我就看看。”无妄揪着青云的发尾，幽幽道：“打隐龙谷的时候，被风吹走好多。”
隐龙谷一战打得苦，青云听薛萧萧汇报过，在平地在雪原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玄甲营到了十万大山里开始水土不服，再加上被叛军牵着鼻子遛了半个月，突击队折了近一半，后来终于绕明白迷宫似的原始森林才把叛军赶进了河谷。那时候根本没预料到军中会出叛徒，本以为可以乘胜包抄，结果反被敌人捅了一刀，让他们逃进瘴气林——于是才有了后面的事。
无妄正在出神。当时她躲在巨石后面喘气，倏倏响的箭矢带着火苗雨点似的往下砸，燎着了大片大片的枯草，火光攀到树上浓烟直冲到天际。她带领的队伍被冲散，她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死——她想起了怀里的那缕青丝。“如果真的死在这里，权当见最后一面吧”，这样想着，一阵夹着火星的狂风吹过，刚刚小心捧在手上的头发就被吹飞了大半。
她慌乱地伸手去抓，结果不但一根没抓到，还打翻了仅剩的一小撮。
无妄轻轻抢过脏兮兮的包裹，又说道：“只剩这些了。不过，还好我活着回来了。”
青云拔了簪子，把绑起来的马尾全都塞进无妄的手里：“没关系，我还有这么多，你想怎么拿怎么拿。”
两人正浓情蜜意的时候门板“梆梆”地响了两声。
“师兄——”
无妄想起了当初一时好心捡回来结果总在他们上床的时候往两个人中间钻的小黄鼠狼。
青云干咳一声，刚推开无妄，青巧就进自己家一样进了工部侍郎的书房。
无妄耀武扬威地懒懒倚在青云肩上，冲青巧点下头：“杨军师。”
“杨军师”被这两个东西秀习惯了，但是还是做不到熟视无睹：这好歹也是办公事的书房吧？自己好歹也是个皇帝钦封的郡主吧？这种“自己跑到别人床头找事”的场面是怎么回事？
青巧偷偷翻了个白眼，干咳一声：“侍郎大人，有人来找你提亲了。”
“哦。”青云连头都没抬，然后突然把笔往架上一扣站了起来：“什么？”
“我天，薛萧萧这么猴急？”无妄又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青巧脸色阴沉下来：“不，是相国。”
“他？他是给他自己求还是给他儿子求？这个老东西……”
“这个老东西我们原来拉拢不到，现在居然送上门来了。”青云看似漫不经心地合上折子甩到一边，咬了咬牙根。“他儿子在兵部干活，心思单纯没见过世面，你委屈一下陪他玩几天，小心一些就是。”
“师兄你！”
“嗳，”无妄偷偷扯扯青云的袖子，“你也让她考虑考虑，和薛萧萧好好说一下啊。”
“不去也没关系，还有别的办法，选择在你。师兄对不起你。”
青巧听到这句话突然像被蜂给蛰了似的，一肚子欲言又止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对不起我的不是你。我去找萧萧。”
青巧砰地甩上了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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